01

“明哥！你疯了！这车你也敢碰？”

耗子围着那辆骚黄色的野马跑车转了三圈，烟屁股都快烫到手了。他使劲吸了最后一口，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

李明得意地靠在车门上，拍了拍锃亮的引擎盖：“疯什么？这叫胆识。你看看，纯正小野马，八成新，才跑了三万公里。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拿下的？”

耗子撇撇嘴：“你别跟我来这套。这种来路不明的‘背户车’，水深着呢。你那点钱，别是扔水里了。”

李明伸出三根手指，在耗子眼前晃了晃。

“三十万？”耗子猜。

李明嗤笑一声，摇摇头。

“三万？不可能！这车落地怎么也得四五十万！”

李明收回两根手指，只留下一根食指和中指，比了个“十二”的手势：“这个数。”

“十二万？”耗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你抢的？”

“什么抢的，说得多难听。”李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软中华，弹出一根递给耗子，“这叫‘资源整合’。原车主资金链断了，车子抵押给了放款公司。他自己又找人把车‘借’了出来，转手卖了。放款公司那边拿不到车，急得跳脚呢。”

耗子没接那根烟，反而退后了两步：“明哥，我可跟你说，这玩意儿就是个烫手山芋！车上绝对有猫腻。现在那些公司厉害得很，车里藏十个八个定位器，你都找不全。人家顺着信号找上门，你连人带车都得栽进去！”

李明不屑地笑了：“你以为我傻？我拿车的第一时间，就开到了‘老鼠’那儿。‘老鼠’你还信不过？他干这行十几年了，拿个大功率的信号屏蔽器一扫，什么暗藏的、休眠的、有线的、无线的……全给他揪出来了。”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手在方向盘上舒服地摩挲着。

“‘老鼠’说了，里里外外，清清白白。这车现在，姓李。”

耗子还是不放心：“万一呢？万一有那种最新式的，屏蔽器也扫不出来的呢？明哥，听我一句劝，这车你开出去过过瘾就算了，赶紧找个下家脱手。挣个两三万的差价，得了。”

李明发动了汽车，发动机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

“脱手？我傻啊？”李明戴上墨镜，咧嘴一笑，“十二万买的野马，我不得开个一年半载的？耗子，你就是胆子太小。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上车，带你兜一圈去！”

“我……我可不去。”耗子连连摆手，“明哥，你自己快活吧，我……我那摊儿上还有事，先走了。”

“没劲。”李明一踩油门，黄色的跑车“轰”的一声窜了出去，只留给耗子一脸的尾气。

02

李明开着车，在城郊的快速路上狂飙。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吹得他意气风发。

这才是男人该开的车。他想。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喂？哪位？”

“是李明，明老弟吧？”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油滑的声音。

“你哪位？”李明皱了皱眉。

“哎呀，贵人多忘事啊。我是阿飞啊，昨天在二手车市场，给你介绍这台野马的。”

李明心里“咯噔”一下。这人是卖他车的那家伙的马仔。

“哦，飞哥啊，想起来了。怎么了，车子有什么问题？”李明的声音故作镇定，脚下却不由自主地松了点油门。

“没问题没问题，车子好得很！”阿飞哈哈大笑，“我就是打个电话问候一下，老弟你开着还顺手吧？这车马力足，你可得悠着点开。”

“挺好，挺顺手。谢了啊飞哥。”

“不客气不客气。对了，老弟你现在在哪儿发财呢？听你那动静，像是在高速上？”

李明的心跳漏了一拍。

“没，我能去哪儿发财。”他立刻撒谎，“我这不……回我老家了嘛。在乡下呢，这边路不好，正开着拖拉机，信号也差。飞哥，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先挂了啊，这边忙着呢！”

“哦，回老家了啊？行行行，那你先忙，你先忙！有空回城里了，哥哥请你喝酒！”

“好嘞，再见飞哥。”

李明猛地挂断了电话。

他把车停在路边，点上了一根烟，后背却出了一层冷汗。

“妈的，还是不放心。”李明狠狠地啐了一口，“这帮家伙，笑里藏刀。刚卖了车就来套我话，绝对没安好心。”

他越想越不对劲。

“不行，这车不能在城里待着了。耗子说得对，万一‘老鼠’有看走眼的地方呢？”

他把烟头弹飞，重新发动了车子。

“得找个地方，让他们就算开着飞机也找不着。”

一个念头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他想起一个地方，是他小时候经常去探险的，一个废弃多年的老采石场。那地方在一个巨大的盆地底下，四面环山，只有一条当年运石头炸出来的土路能下去。

“对，就去那儿！”李明一拍方向盘，“别说信号了，那地方连鸟都懒得拉屎。我把车往里一藏，我看你们怎么找！”

他调转车头，不再往城里开，而是朝着记忆中那个荒凉的西山方向，一脚油门踩到底。

03

耗子接到了李明的电话。

“明哥？你跑哪儿去了？你不是回老家了吗？”

“回个屁！你赶紧打个车，到西山矿区入口等我。快点，我在这儿等你。”李明的声音很急。

“啊？去那儿干嘛？那都荒了多少年了！”

“别废话，赶紧来！我一个人搞不定！”

半小时后，耗子坐着一辆快散架的出租车，在满是碎石的土路口下了车。

“哎哟……这什么鬼地方……”耗子一边抱怨一边付钱。

黄色的野马从路边的树林里开了出来。

“上车！”李明探出头。

耗子拉开车门坐进去：“明哥，你到底要干嘛？这车……你不会是要开进去吧？”

“不然呢？”李明指着前面一条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小路，“就从这儿下去。”

“你疯了！这路是给拖拉机走的！你这野马，底盘多低啊！开进去就得刮烂了！”耗子尖叫起来。

“怕什么！十二万买的，刮了也不心疼！”李明挂上一档，车轮压过碎石，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我的天……我的天……”耗子死死抓住门把手。

跑车的底盘不断传来“哐当”“刺啦”的声响。李明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方向盘，躲避着那些尖锐的大石头。

“明哥，停下！快停下！这过不去了！前面是断头路！”耗子指着前方一处陡坡。

“那不是断头路，那是下盆地的路！”李明非但没停，反而换了二档。

“你……你不会是要……”

“坐稳了！”

李明猛地一踩油门，野马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车头一昂，朝着那条陡峭的、布满沟壑的土路冲了下去！

“啊——！”耗子的惨叫声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

车子在近乎四十五度的斜坡上疯狂颠簸，耗子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他闭上眼睛，根本不敢看窗外。

李明却在狂笑。

“刺激！这才叫开车！这才叫野马！”

他像个疯子一样，任凭车子在重力作用下不断加速，只是偶尔点一下刹车，修正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车身猛地一震，然后“砰”的一声，像是落在了平地上。

耗子缓缓睁开眼。

他们到了。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近乎圆形的盆地，像一个被巨勺挖过的碗底。四周是几十米高的悬崖峭壁，寸草不生。盆地中央倒是很平坦，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

那条他们冲下来的路，在半山腰看，就像一道Z字形的伤疤。

“这……这是哪儿啊……”耗子声音都发抖了。

“安全屋。”李明熄了火，得意地靠在椅背上，“耗子，你说，这地方，谁能找得到？就算他们知道车在这儿，他们又怎么开下来？”

04

一个星期后。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停在了西山矿区的路口。车门打开，下来三个穿着黑色T恤的壮汉。为首的那个，脖子上戴着粗金链子，胳膊上全是文身，一脸横肉。

他就是清收队的负责人，彪哥。

“妈的，这什么鬼地方。”一个小弟吐了口唾沫，“彪哥，那小子的信号，最后就是消失在这儿的？”

彪哥举着一个巴掌大的信号探测器，上面的红点正在疯狂闪烁。

“不会错。”彪哥的声音很沉，“这小子够贼的，在城里绕了三天，最后来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信号断断续续，到这儿，彻底没了。”

另一个小弟小王抬头看了看：“彪哥，这……这好像没路啊。”

“没路？”彪哥冷笑一声，拨开半人高的杂草，露出了那条依稀可见的土路，“那这是什么？”

他顺着路往里走，很快，在泥地上发现了一道清晰的轮胎印。

“野马，后驱。这胎纹，错不了。”彪哥蹲下身摸了摸。

“他……他真开进去了？”小王有点不敢相信，“这种路，跑车怎么开？”

彪哥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他们走了大概一公里，来到了那处陡坡前。

三个人同时停下了脚步，站在悬崖边上，往盆地底下看。

深不见底。

午后的阳光照不进这片洼地，底下显得有些阴森。

“彪哥……这……这他妈是人开的路吗？”小王咽了口唾沫，“这开下去，不得车毁人亡啊？”

“信号的最后落点，就在这下面。”彪哥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他真就这么开下去了。这小子，是个狠人。”

“那……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彪哥回头看了他一眼，“车子必须收回来。不然我们怎么跟公司交代？那可是大几十万的损失！”

“可……可这怎么下去啊？我们这越野车……下去也得翻。”

彪哥烦躁地摆摆手：“我没让你现在下去。小张，把无人机拿出来。”

“是！”

小张从后备箱取出一个箱子，熟练地组装好一架无人机。

“飞下去，把底下的情况给我摸清楚。我倒要看看，那辆车被他藏哪儿了。”彪哥盯着远处的盆地中央。

“嗡——”

无人机升空，像一只猎鹰，盘旋一圈后，猛地朝着盆地中心俯冲下去。

小张举着遥控器，屏幕上的实时画面传了回来。

“彪哥，下面好大，全是荒草……看不清车……”

“继续往前飞！贴地飞行！他肯定藏在草丛里，或者石头后面！”彪哥紧紧盯着屏幕。

无人机的镜头扫过一片片荒草，扫过几块巨大的落石。

“等等！往左！往左！”彪哥突然喊道。

无人机一个急转弯。

“再往前……对……拉高一点……停！”

屏幕上的画面定格了。

小王和小张都凑了过来，看清屏幕上的景象时，三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我操……”小王结巴了，“这……这小子……”

彪哥的眼睛瞪得滚圆，他看着屏幕里的那个景象，半天没说出话来。

“彪哥，”小张的声音都变了，“这……这车……咱们该怎么收？”

05

无人机的摄像头死死锁定了那个目标。

那根本不是一片普通的草丛。

在盆地中央，有一片颜色明显深于周围的区域，那是一片沼泽，或者说，是一个巨大的泥潭。

而那辆骚黄色的野马跑车，此刻正以一个古怪的角度，车头朝下，大半个车身都陷在乌黑的淤泥里。只有车尾和那标志性的尾翼还翘在外面，像一只溺水后拼命伸出的手。

“我……我的天……”小王的声音在发颤，“这……这小子是开着车跳水了吗？”

彪哥的脸黑得像锅底。他死死盯着屏幕，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他妈的……他妈的……”彪哥一脚踹在身边的一块岩石上，“他把车开进了泥潭里！”

小张操控着无人机，绕着那辆半沉的野马飞了一圈。

“彪哥，情况不妙啊。”小张的语气很沉重，“这泥潭……看样子深不见底。车子……车子已经没救了。别说我们，就是叫个重型吊车来，也未必能把它拉上来。”

“拉？”彪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怎么拉？你告诉我怎么拉？先不说这车陷进去多深，光是这几十米高的悬崖，还有那条鬼都走不了的路，你上哪儿去弄吊车下来？”

这一下，三个人都沉默了。

他们是清收队，不是救援队，更不是施工队。他们最强的工具就是越野车和手里的探测器。面对这种天堑，他们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那……那怎么办？”小王小心翼翼地问，“彪哥，车子……就这么算了？咱们回去怎么跟公司交代？这车……这车可值大几十万呢……”

“算了？”彪哥猛地回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想得美！公司那帮吸血鬼，会让我们算了？这车的损失，一分一毫都得记在我们头上！我们这个月的奖金、下个月的工资，全得赔进去！”

“啊？！”小王和小张都慌了神。

“那……那我们总不能跳下去把它抬上来吧！”

“急什么！”彪哥烦躁地吼了一声，“人呢？开车的李明呢？他总不能也陷进去了吧！”

“对啊，人呢？”小张赶紧操控无人机，“我再找找！他肯定在附近！”

无人机再次升空，开始在盆地里低空盘旋，仔细搜索着每一片草丛，每一块岩石。

“等等！”小张突然喊道，“彪哥，你看！在那边！泥潭边上！”

无人机的镜头迅速拉近。

在泥潭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正坐着两个人。两个人浑身都是泥点子，衣服也划破了，正垂头丧气地靠在一起。

其中一个，正是他们照片上的目标——李明。

另一个，他们也认识，是李明的跟屁虫，耗子。

“好啊……”彪哥看着屏幕上的两个人，突然笑了，那笑容说不出的阴冷，“原来人还在这儿。我还以为他们长翅膀飞出去了。”

“彪哥，他们……他们好像也上不来了。”小张说。

“上不来？”彪哥笑得更开心了，“上不来，才好啊。”

06

一个星期前。

当野马跑车“砰”的一声砸在盆地底部时，李明感觉自己就是世界的王。

“怎么样！耗子！”李明兴奋地拍着方向盘，“我说了吧！这才是野马该来的地方！这才是纯爷们儿该干的事！”

耗子脸色煞白，扶着车门，半天没缓过劲来。

“明哥……你……你下次再干这种事，千万别叫我……”耗子颤抖着说，“我……我差点以为要死在这儿了。”

“死什么！痛快！”李明得意洋洋地解开安全带，“走，下去看看。这地方，简直是天然的保险库。”

两人下了车。李明围着车子转了一圈，底盘被刮得乱七八糟，但好在发动机和轮胎都没事。

“行了，这地方太平坦了，不够隐蔽。”李明重新上车，“耗子，你在这儿等着，我开到那片草丛里去，把它藏严实了。”

“明哥，你还开啊？别……别开了，就放这儿吧，反正也没人来。”耗子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懂个屁，做事要做全套。”

李明发动车子，挂上一档，朝着远处那片看起来很平坦的茂密草丛开了过去。

刚开始还很顺利，车轮压过荒草，沙沙作响。

但就在他准备找个地方停车时，车头猛地往下一沉！

“嗯？”李明一愣，赶紧踩油门。

发动机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后轮疯狂空转，溅起了大片的泥浆，但车子非但没有前进，反而陷得更深了。

“操！怎么回事！”李明这才慌了。

他猛地拉开车门，一只脚踩了下去。

“噗”的一声，他的脚没有踩到实地，而是直接没入到了膝盖！

冰冷、腥臭的淤泥瞬间灌满了他的鞋子。

“是……是泥潭！”李明发出了惊恐的尖叫，“耗子！耗子！快来拉我一把！”

耗子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明哥！你……你怎么开进去了！”

“别废话！快拉我！”

耗子不敢靠近，找了根树枝，伸了过去。李明死死抓住，耗子在岸上使劲，李明在泥里拼命往外爬。

“轰隆——”

就在李明刚爬上岸边，那辆野马又往下一沉，发动机彻底熄火，黑色的泥水从车窗翻涌了进去。

两人瘫在泥潭边上，看着那辆黄色的跑车，在几分钟内，就只剩下了一个车尾。

“完了……”李明面如死灰，“全完了……”

“车……车没了……”耗子都快哭了。

李明呆坐了半晌，突然跳了起来：“没事！车没了就没了！反正才十二万！我们走！离开这个鬼地方！”

“走？”耗子哭丧着脸，指了指他们冲下来的那道“伤疤”。

“明哥……那路……我们冲下来是爽了……可我们怎么爬上去？”

李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他跑到悬崖底下，抬头往上看。那条路，陡峭、湿滑，而且布满了松动的碎石。

他试着往上爬了几米，刚一使劲，脚下就是一阵“哗啦啦”的滑坡，他整个人都滚了下来，摔得七荤八素。

“上……上不去……”李明绝望了。

“手机！手机！”耗子赶紧掏手机，“打给阿飞！让他们来救我们！”

“无服务”。

两个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

“明哥……”耗子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们……我们是不是要被困死在这儿了？”

李明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在这片盆地里被困了整整一个星期。

靠着车里剩下的小半瓶水和几包零食，他们苦苦支撑着。他们喊过，叫过，但回应他们的，只有山谷里的回音。

就在他们快要绝望的时候，一阵“嗡嗡”声传来。

“那……那是什么？”耗子抬起头。

一个黑点，正从悬崖上飞下来。

“是无人机！”李明看清了，“有人！有人来找我们了！”

两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地站起来，朝着无人机挥手。

“救命啊——！”

“我们在这儿——！”

07

“彪哥，他们在喊救命。”小张看着屏幕上的两个小人，有些不忍。

“我听不见。”彪哥靠在越野车上，又点了一根烟，“我只看见我的奖金，陷在泥潭里了。”

“那……我们就这么看着？”

“小张，把无人机飞回来。”彪哥吐了个烟圈，“电量快没了。充上电，我们……等。”

“等？”

“对，等。”彪哥的眼神很冷，“让他们喊。喊累了，喊渴了，喊绝望了。我们再跟他们谈。”

无人机盘旋一圈，飞回了悬崖顶上。

盆地底下，李明和耗子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黑点消失在悬崖上，世界重归死寂。

“他……他们走了？”耗子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他们看见我们了，可他们走了！”

“妈的！”李明狠狠一拳砸在石头上，鲜血直流，“是他们！肯定是那帮放款公司的！他们是来收车的！他们是故意的！”

“那怎么办啊，明哥！他们是想困死我们啊！”耗子崩溃大哭。

“别哭了！”李明吼道，“他们会回来的。他们费这么大劲找到这里，不会就这么算了。他们一定还会回来。”

李明猜对了。

但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第二天早上，当太阳刚照亮盆地边缘时，一个刺耳的声音从悬崖上传了下来。

“李——明——！”

是扩音器的声音。

李明和耗子一个激灵，从石头后面爬了起来。

彪哥正站在悬崖边上，拿着一个黑色的扩音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感觉怎么样啊？李老板？”彪哥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带着戏谑。

“救我们上去！”李明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快救我们上去！”

“救你们？”彪哥哈哈大笑，“我为什么要救你们？你们把我们的车开进了泥潭！你知道那车值多少钱吗？你知道你们给我们造成了多大损失吗？”

“我……我赔！我赔给你们！”李明喊道。

“赔？你拿什么赔？你那十二万，是买车的钱。可车现在是废铁了！我们的损失，你赔得起吗？”

“那你们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彪哥的声音冷了下来，“给你两条路。”

“第一条，你们就在底下待着。我们走了。这地方山清水秀，当个长眠之地，不错。”

“不——！”耗子尖叫起来。

“第二条，”彪哥不紧不慢地说，“你那十二万，我们不退了，就当是你买了个教训。另外，你得再赔偿我们二十万。就当是……我们这几天的辛苦费，还有我们兄弟的‘精神损失费’。”

“二十万？！”李明眼前一黑，“你……你这是抢劫！”

“抢劫？哈哈哈！”彪哥大笑，“李明，你搞搞清楚。你花十二万，买了一辆不属于你的车。你把车开到这里，开进了泥潭。现在，我们是来‘救’你的。二十万，买你两条命，贵吗？”

李明不说话了。他知道，他没得选。

“好……我给……”他沙哑地说，“我给！你把我们拉上去！”

“明智的选择。”彪哥很满意，“你的银行卡号和密码，喊出来吧。”

李明报出了一串数字。

“小王，去车里，打电话核实，转账。”

“是，彪哥。”

半小时后，小王跑了回来：“彪哥，钱到账了！一分不少！”

“很好。”彪哥点点头，从后备箱拿出了一套专业的登山绳索和安全带。

“小张，你身手最好，你下去。把他们两个，一个一个吊上来。”

08

当李明和耗子被拉上悬崖，瘫倒在坚实的土地上时，两人已经虚脱了。

他们看着彪哥和他的两个手下，眼神复杂。

“钱……你们拿了。”李明喘着气说，“车……车就在底下，你们……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彪哥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脸。

“李明啊李明，你真是个天才。”彪哥笑了，“十二万买的车，开了不到一个星期，就送给山神爷了。你还额外花了二十万，买了张‘观光票’。这笔买卖，做得值啊。”

“你……”李明气得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行了，车子我们会‘处理’的。”彪哥站起身，大手一挥，“我们走。就让这辆野马，在这儿好好‘安息’吧。”

三个壮汉上了越野车，一脚油门，扬长而去，只留下李明和耗子，还有满天的灰尘。

“明哥……”耗子坐了起来，欲哭无泪，“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钱没了……车也没了……”

李明躺在地上，看着蓝天。

他突然笑了，一开始是低低的笑，后来变成了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怎么办？”他擦了把脸，“耗子，我们……走回去。”

“走……走回去？这离城里几十公里呢！”

“那就走一天！”李明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我他妈的……我服了。我彻底服了。”

耗子愣愣地看着他：“明哥，你……你没事吧？”

“我好得很。”李明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前所未有的舒畅，“我他妈的，以前真是个傻子。为了这点破事，差点把命都丢了。”

他看了一眼那个深不见底的盆地。

“走，耗子。我们回家。”

“回……回家干嘛？”

“挣钱。”李明说，“老老实实地挣钱。我那修车的手艺，不能再荒废了。我得去我表叔的修理厂，从学徒干起。”

耗子也站了起来，虽然一头雾水，但他也笑了：“行！明哥，你当学徒，我……我就给你递扳手！”

两个狼狈不堪的年轻人，一瘸一拐，互相搀扶着，顺着那条颠簸的土路，朝着城市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了下去。

在他们身后，西山盆地的最深处，那辆黄色的野马，正静静地，继续往淤泥里下沉。它那最后的尾翼，也终于被黑色的泥水所吞没，仿佛它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