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称彩礼是陋习,一分都不肯给,我用自己存款给自己备了三金和嫁妆,他看到后却问:这些东西以后是共同财产,买之前咋不跟我商量下?
我出钱买的婚房,未婚夫竟要我赔他“青春损失费”。
他妈更是直接上门,让我上交全部工资卡,否则就去我公司闹。
他们以为吃定了我,逼我净身出户。
我没哭没闹,只是默默打开了手机录音,和一份他们永远不想看见的账单。
当我的律师函和那段录音一起出现时,好戏,才刚刚开场。
***
新房的空气是凝固的。
许嘉宁独自坐在梳妆台前。
镜子里的那张脸,没有一丝表情。
手边,丝绒首饰盒敞开着。
一套三金,一套满绿翡翠。
这是她用五年积蓄,为自己置办的嫁妆。
龙凤镯,金猪牌,沉甸甸的金项链。
翡翠的种水,是她跑了无数个地方,亲手挑中的。
它们本该是喜气。
现在,只是一堆冰冷的金属和石头。
一小时前,罗浩就站在这里。
他的手指,不是指向许嘉宁,而是直直戳向那个首饰盒。
“你买这些,花这么多钱,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这句话,像扣动了扳机。
罗浩的声音在耳膜里反复冲撞。
“我顶着多大压力才说服我妈,我们家不收彩礼!这是为了我们好,为了减轻负担!”
“结果你呢?转头就花了十几万买这些金的玉的!有什么用?戴给谁看?”
“这笔钱留着还房贷不好吗?每个月一万多的房贷,压力多大你不知道?”
许嘉宁当时就反问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
“这是我的存款,我的婚前财产。”
“我用我自己的钱,买我自己的嫁妆,有问题?”
罗浩笑了。
一声冷笑。
那笑声,让许嘉宁的血液都感到了一丝陌生。
“许嘉宁,我们马上要结婚了,你还在算你的我的?”
“你的钱?结了婚,你的钱不就是我们家的钱?”
他说的理直气壮。
仿佛在阐述一个宇宙真理。
许嘉宁试图讲道理。
“罗浩,这套房子首付一百二十万,我出了九十万,你家三十万。房产证写我们俩的名字,我没意见。月供,也是我大头,你小头。”
“我没算过这些。但我的婚前财产,就是我的。这是法律。”
罗浩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你现在跟我谈法律了?”
“你是不是早就防着我,防着我们家了?”
“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算得这么清楚!”
话题,就这么被他引向了人品。
许嘉宁看着他,看着这个她曾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人。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我的钱,我有权支配。”
罗浩绕着梳妆台走了一圈,拿起那只沉甸甸的龙凤镯。
“行,你有权利。”
他把金镯扔回盒子里,发出一声刺耳的闷响。
“那你买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是夫妻,你这么大一笔开销,招呼都不打,你尊重我吗?”
又一顶帽子。
不尊重他。
许嘉宁感觉到了疲惫,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疲惫。
“买我自己的东西,需要向你报备?”
“这不是报备,是商量!是尊重!”罗浩的音量陡然拔高,“你这种行为,就是自私!完全没考虑我们这个小家庭的未来!”
争吵的最后,他撂下狠话。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我都是为了我们好,你却总觉得我在图你什么。”
“这个婚,到底还想不想结了。”
他摔门而去。
“砰!”
门板合上的巨响,抽走了房间里最后一点活气。
死寂。
许嘉宁坐在镜子前,想不通。
用自己的钱,给自己添置嫁妆,怎么就成了自私、算计、不尊重?
就因为他家没出彩礼,所以自己连花钱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手机的震动划破了死寂。
屏幕上跳动的两个字:婆婆。
许嘉宁盯着那两个字,指尖一片冰凉。
几秒后,她按了接听。
“喂,嘉宁啊。”
张桂芬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到虚伪的热情。
“在忙什么呢?搬新家累不累呀?”
“不累,阿姨。”许嘉宁的声音很平。
“哎,别叫阿姨了,该改口了嘛。”张桂芬在那头笑,“我听罗浩说,你们布置新房了?照片我看了,真不错,嘉宁你眼光就是好。”
许嘉宁沉默。
“对了,有件事跟你说一下。”
张桂芬的声音压低了些,像在分享一个秘密。
“罗浩说你买嫁妆了,那些金器首饰,对吧?”
来了。
许嘉宁握着手机的指节,一寸寸发白。
“是。”
“你看,你明天有没有空,把那些东西带回家里来一趟。”
“我们家的嫁妆,我这个当长辈的,总要过过眼,帮你看看成色,对不对?”
许嘉宁没有出声。
张桂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主要是啊,你们年轻人花钱大手大脚,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你们那儿,我也不放心。”
“这样,你明天带过来,我帮你收着。”
“我这里有保险柜,最安全了。等你以后要戴,再过来拿,方便得很。”
“就这么说定了啊,省得你们年轻人不懂事,万一弄丢了,或者缺钱的时候拿去卖了,那多可惜。”
她顿了顿,抛出了最后一句。
“这可是我们老罗家的脸面。”
一瞬间,一股尖锐的寒意从许嘉宁的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都被冻住了。
就是这句话。
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捅开了所有伪装。
一切都清晰了。
这不是罗浩一个人的想法。
这不是他一时的糊涂。
这是他们全家的“共识”。
不收彩礼,不是新风尚,是为了更方便地索取。
“你的就是我们的”,不是气话,是他们的真心话。
许嘉宁甚至能隔着电话,清晰地勾勒出张桂芬脸上那种理所当然的、贪婪的表情。
她算计的,根本不是这十几万的金器。
是她许嘉宁这个人。
是她未来所有的收入。
是她父母可能留给她的一切。
“嘉宁?在听吗?怎么不说话?”
张桂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催促。
许嘉宁的喉咙干得发紧。
她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阿姨,东西是我自己买的。”
“我知道是你买的呀,所以才要帮你保管嘛。”张桂芬的语气依旧“和蔼”。
“不用了。”
许嘉宁说。
“我的东西,我自己会保管。”
电话那头,沉默了。
几秒后,张桂芬的声音彻底变了,那层伪装被撕得粉碎。
“你这是什么意思?信不过我?”
“嘉宁,我可都是为了你们好!你这孩子怎么不识好歹呢?”
“还没过门呢,就跟我生分了?”
许嘉宁没有再争辩。
毫无意义。
“我还有事,先挂了。”
她直接切断了通话。
手机被扔在梳妆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许嘉宁走到窗边。
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河。
她曾以为,这个新家,是她在这片星河中点亮的,属于自己的那一盏。
现在才发现,这里不是港湾。
是一个设计更精巧的陷阱。
他们一家人,早就盘算好了一切,等着她这个猎物,自己走进笼子。
许嘉宁看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
脸上没有泪。
只有一种燃尽了所有情绪后,死灰般的平静。
她走回梳妆台,拿起那只被罗浩扔下的龙凤金镯。
镯子很沉。
是她一笔笔工资,一个个熬夜的方案换来的。
凭什么?
凭什么要给他们?
凭什么要被他们当成一个予取予求的傻子?
许嘉宁拿起手机,解锁。
划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名字。
程潇。
电话拨出。
“喂?”一个冷静干脆的女声。
“潇潇,是我。”
许嘉宁开口。
“帮我找个最靠谱的资产律师。”
“这个婚,我不结了。”
第二天。
上午十点,许嘉宁准时出现在罗浩家门口。
她按了门铃。
门几乎是秒开。
张桂芬站在门口,视线第一时间越过许嘉宁的脸,落在她空空如也的双手上。
她脸上的热情,瞬间凝固。
“嘉宁来啦,快进来。”张桂芬还是把她让了进去,语气冷淡了不少。
罗浩坐在沙发上,抬头看她一眼,表情不自然。
“叔叔不在?”许嘉宁问,语气平常得像在问天气。
“你叔叔买菜去了。”张桂芬的眼睛又瞟向许嘉宁手里的文件袋,“不是让你把东西带过来吗?怎么就拿了这么个纸袋子?”
许嘉宁走到客厅中央,没有坐。
她把文件袋放在茶几上,发出一声轻响。
“阿姨,金器太贵重,我昨晚想了想,还是存在银行保险柜了,24小时安保,最稳妥。”
许嘉宁的声音平静无波。
“这是首饰的鉴定证书和发票复印件,拿来给您过目,也算是我置办嫁妆的诚意。”
客厅的空气,停滞了。
罗浩的眉头紧紧皱起。
张桂芬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她死死盯着那个文件袋,像是要把它看穿。
“银行保险柜?”她重复了一遍,声音陡然尖利,“你什么意思?我一个长辈,还能贪你这点东西不成?”
许嘉宁没回答。
她只是看着张桂芬,等着她撕下最后的面具。
张桂芬一把抓过文件袋,粗暴地扯开,把里面的文件倒了出来。
十几张A4纸散落在茶几上。
金店的销售单,鉴定机构的证书复印件。
张桂芬的视线快速扫过,最后钉死在那张汇总了所有款项的销售单上。
总金额那一栏,一串刺眼的数字。
她的呼吸都重了。
罗浩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嘉宁啊……”张桂芬抬起头,脸上换上痛心疾首的表情,“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这么花钱?这十几万,说花就花了?你这孩子太实诚了!”
她把发票拍在桌上。
“这钱,就不该放在你手里!你们年轻人,手里有钱就想花,根本存不住!”
张桂芬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以后结了婚,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罗浩工资就那么点,指望他一个人,要累死他吗?”
许嘉宁看着她,一言不发,像在看一场拙劣的独角戏。
张桂芬终于图穷匕见。
“我看这样吧,嘉宁,你的工资卡,以后就交给罗浩管。”
“男人理财,脑子比女人清楚。他统一规划开销,每个月给你固定的零花钱,剩下的存起来,为了你们的将来,为了我们老罗家的下一代,这才是过日子的样子!”
说完,张桂芬满意地靠回沙发,用一种“我为你考虑得多么周到”的眼神看着许嘉宁。
她在等她点头。
许嘉宁的目光,从张桂芬的脸上,慢慢移到了罗浩的脸上。
罗浩从头到尾,没有替她说一句话。
此刻,他接收到许嘉宁的注视,避开了。
“嘉宁,我妈说的有道理。”罗浩含糊地开口,“她也是为了我们好。”
他似乎找到了底气,声音大了起来。
“再说了,你这次买嫁妆,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们商量,就是不尊重我妈,不把我们当一家人!”
“一家人,钱就该放在一起管!”
许嘉宁看着这对配合默契的母子。
她心中最后那点对过往情分的念想,彻底冻结,碎裂,化为齑粉。
他们要的,不只是一次性的金器。
他们要的,是长期的,源源不断的供给。
是要她许嘉宁,变成他们家的提款机。
“说完了吗?”
许嘉宁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客厅瞬间安静。
张桂芬和罗浩都愣住了。
“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们的家庭会议,开完了吗?”许嘉宁重复。
罗浩的脸瞬间涨红。“许嘉宁,你怎么说话的!”
“难道不是吗?”许嘉宁的目光扫过他们,“一个要我上交十几万的嫁妆,一个要我上交未来的全部工资。这不是你们早就商量好的‘共识’?”
“你!”张桂芬被噎住。
“我花我自己的钱,给自己买东西,需要经过谁的批准?你妈妈的吗?”许嘉宁看着罗浩,一字一句地问。
“我……”罗浩张口结舌。
“我的工资卡,要交给你来管。”许嘉宁又看向张桂芬,“请问,我们这个新家,以后是你当家,还是我只是一个负责赚钱,没有资格碰钱的局外人?”
张桂芬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我都是为了你们好!”
“我懂。”许嘉宁点头。
“我懂你们想要什么。”
她伸出手,把那些散落的复印件一张张收拢起来。
动作不快,指尖划过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客厅里,只有这个声音。
张桂芬和罗浩都看着她,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许嘉宁把所有复印件叠放整齐,拿在手里。
她看向张桂芬,眼神平静无波。
“阿姨,有几件事,今天必须一次性说清楚。”
“第一,关于彩礼。当初是你们家主动提出来,说新时代不搞旧习俗,所以免了。不是我上赶着不要。现在看来,你们不是思想开明,你们是只想进,不想出。”
张桂芬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第二,关于嫁妆。”许嘉宁扬了扬手里的复印件,“这上面的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的婚前财产。我买什么,买多少,只由我自己决定。跟你们罗家,没有一分钱的关系。”
说完,许嘉宁当着他们的面,开始撕那些复印件。
“嘶啦——”
清脆的撕裂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压抑的空气。
一张。
两张。
许嘉宁撕得很用力,把每一张都撕成了无法拼接的碎片。
罗浩的眼睛瞪大了。“嘉宁,你干什么!”
许嘉宁没有停,直到把最后一角也撕碎,才松开手,任由那些纸片纷纷扬扬地落进脚边的垃圾桶里。
做完这一切,她的目光终于转向了罗浩。
“第三,关于我的工资。”
许嘉宁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
“我的工资卡,我的所有收入,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都只会由我许嘉宁自己支配。”
“永远。”
“谁,也别想碰。”
这三个字,让客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罗浩的呼吸都停滞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张桂芬。
“啪!”
她一巴掌重重拍在自己的大腿上。
“哎哟我的天哪!”
张桂芬的嗓门一下子拔高,尖锐得刺耳。
“没天理了啊!这还没进门呢!就想骑到我们娘俩脖子上拉屎了啊!”
她一边拍腿,一边干嚎,眼泪一滴没有,声音却悲愤到了极点。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丫头心眼太多了!从一开始就防着我们家罗浩!”
罗浩的脸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
他觉得自己的脸面被许嘉宁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
“许嘉宁!”
罗浩往前一步,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许嘉宁的鼻子上。
“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
“我妈说错了吗?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还分你的我的!”
“这婚你还想不想结了?”
最后这句话,他是吼出来的。
这是他的杀手锏,最后的通牒。
他不信,到了这个地步,许嘉宁还敢说个“不”字。
客厅里,张桂芬的哭嚎都停了,等着看许嘉宁服软。
许嘉宁看着罗浩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
过去那些让她感到不适,但又被她用“他只是节俭”、“他妈妈不容易”等理由说服自己的瞬间,全部串联了起来。
他不是节俭,他是对她吝啬。
他不是孝顺,他是愚孝且贪婪。
许嘉宁的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
她看着罗浩,平静地开口。
“你问我,还想不想结?”
她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语气没有一点起伏。
罗浩梗着脖子,等着她的下文。
许嘉宁说:“你说的对。”
罗浩一愣。
许嘉宁接着说:“这个婚,确实没必要结了。”
世界,安静了。
罗浩伸出的手指僵在半空中,脸上的愤怒凝固了,变成了不敢置信。
张桂芬的抽泣也停了,她张着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不结了?
她怎么敢说不结了?
许嘉宁没有再看他们一眼,仿佛他们只是两件无关紧要的家具。
她转身,拿起沙发上的包,挎在肩上。
“你……你说什么?”罗浩的声音干涩。
“我说,我们到此为止。”许嘉宁没有回头,走向门口。
“站住!”张桂芬尖叫着从沙发上跳起来,“你耍我们家玩呢?”
罗浩也反应过来,几步冲上前,一把抓住许嘉宁的手臂。“许嘉宁!你别闹脾气!”
许嘉宁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眼被他抓住的手臂,然后抬头看他。
“放手。”
“我不放!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许嘉宁反问,“你们算计我婚前财产的时候,想过要给我一个交代吗?”
“你们母子俩一唱一和,想让我变成你们家摇钱树的时候,想过要给我一个交代吗?”
罗浩被问得哑口无言。
“我们家请帖都准备好了!亲戚朋友都通知了!”张桂芬在后面叫嚷,“你说不结就不结,我们老罗家的脸往哪儿搁!”
“脸面?”许嘉宁重复着这个词,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你们的脸面,原来只在需要对外炫耀的时候才值钱。算计儿媳妇财产的时候,就不需要脸面了。”
许嘉宁用力,甩开了罗浩的手。
“关于买房首付,我出的那九十万,还有后续装修、家电所有我出资的部分,我会把账单明细整理出来。”
许嘉宁看着罗浩,冷静地陈述。
“一分一毫,我都要拿回来。”
“你做梦!”张桂芬尖叫,“房子写了你们俩的名字!钱花了就是花了!”
“没关系。”许嘉宁的语气毫无波澜,“我的律师会联系你。”
“我们,法庭上见。”
说完这句,许嘉宁不再停留,手握住门把手,拉开了门。
“许嘉宁!你敢走!”
“你个白眼狼!我们家真是瞎了眼!”
身后的叫骂声和威胁声交织在一起。
许嘉宁没有回头,一步迈了出去。
“砰!”
厚重的防盗门隔绝了屋内的一切。
走廊里,声控灯应声而亮,照亮了她前方的路。
她的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回到自己的公寓。
“咔哒”一声,门开了。
屋里一片漆黑,空气里还残留着罗浩惯用的男士香水味。
许嘉宁没有开灯,径直走进主卧室。
拉开衣柜门,一半是她的衣服,另一半,属于罗浩。
她踩着凳子,从衣柜顶上拖下来一个最大的行李箱,扔在床上。
拉开拉链,许嘉宁开始动手。
她把属于罗浩的衬衫、西装、T恤,一件件从衣架上扯下来,不折叠,不整理,直接团成一团,塞进行李箱。
挂着的,叠好的,抽屉里的。
他床头柜上的书,游戏机,充电线。
浴室里他的牙刷,剃须刀,洗面奶。
阳台上他那双宝贝得不行的限量款球鞋。
所有带着他印记的东西,被许嘉宁一件一件,冷静地清理出来。
一个行李箱装不下,她又找来几个快递纸箱。
就在她把罗浩的电脑和键盘也装进箱子时,门口传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
声音很急,钥匙插了几次才对准锁孔。
门被猛地推开,罗浩喘着粗气冲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客厅地上那几个封了一半的纸箱,还有卧室床上那个大开的行李箱。
里面装的全是他的东西。
“你在干什么!”
罗浩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他几步冲进卧室,想去抢那个行李箱。
“你疯了是不是!谁让你动我东西的!”
许嘉宁抓着行李箱的另一边,没让他拖走。
“罗浩,这些是你的东西,”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我帮你收拾好,你现在就可以全部带走。”
“我的家!你让我带走?”罗浩怒吼,用力一推。
许嘉宁被推得后退了两步,后腰撞在床沿上,一阵闷痛。
罗浩丢开箱子,上前一把抓住许嘉宁的手臂,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就因为我妈说了几句话,你就闹成这样?许嘉宁,你非要这么作是吗!”
许嘉宁低头,看着他抓着自己的手,然后抬起眼,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她一言不发。
她的沉默彻底激怒了罗浩。
他甩开她的手,指着她的鼻子。
“好!许嘉宁,真是小看你了!不结就不结!你以为我稀罕你?”
“但是!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罗浩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房子!为了买这套婚房,我搭进去多少时间和精力?这些都不是成本吗?你必须补偿我!”
许嘉宁看着他,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打算托付一生的男人,此刻的嘴脸,丑陋得让她胃里一阵翻搅。
罗浩见她还是不说话,以为她被自己的气势镇住了,更加来劲。
他要说出更狠的话,要让她知道,离开他,是要付出代价的。
“还有!我们在一起两年!我付出的感情就这么廉价吗?我陪着你,哄着你,我的青春就不是青春了?你必须赔偿我的青春损失费!”
话音落下。
许嘉宁忽然发出了一声很轻的笑。
那笑声在剑拔弩张的空气里,格外突兀。
罗浩愣住了。
他设想过她会哭,会闹,会歇斯底里地对骂,但他没想到,她居然笑了。
“你笑什么!”罗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恼羞成怒。
“没什么。”
许嘉宁收了笑。
他是一场风暴,充满了唾沫和狂怒。
而她,只是平静地后退了一步。
她的手滑进口袋。
手机屏幕亮起,一个鲜红的圆点在昏暗中发着光。
她按下了它。
“好啊。”
许嘉宁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罗浩耳朵里。
“我们来算算。”
“你的青春,你的感情,你的时间,都值多少钱。我们一条一条地算,算清楚。”
罗浩被她这个态度搞得一愣,随即怒火烧得更旺。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手里的手机,只当她是嘴硬。
“算就算!我今天就跟你算个明明白白!”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看房!三个月!十二个周末,二十四天!我本来可以休息,可以打游戏!这二十四天,你必须赔偿我的误工费!”
许嘉宁点点头,像是在认真记账。
“看房二十四天,误工费。嗯,还有呢?”
她的配合,让罗浩的倾诉欲彻底打开了。
“还有!去年年底你赶项目,连续加班半个月!我每天晚上开车去你公司楼下等你!我的油费,我的停车费,我的时间!这些你怎么算!”
“接你下班,半个月。”许嘉宁轻声重复,像是在帮他梳理。
“没错!”罗浩越说越激动,“还有!我给你爸妈买的礼物!第一次上门,花了两千多!后来过年过节,哪次少于一千五了?现在婚不结了,这些钱你得还给我!”
“给我父母买的礼物,也要还。”
“当然要还!凭什么不还!”罗浩理直气壮,“最重要的是情感成本!我,罗浩,每天早安晚安!你来大姨妈,是我给你煮的红糖水!你工作不顺心,是我听你抱怨!这叫情感劳动!”
他唾沫横飞,将自己的贪婪展现得淋漓尽致。
“现在网上找个树洞聊天,一小时还要一百块呢!我给你当了两年免费的情感垃圾桶!七百三十天!你算算这笔账值多少钱!”
“许嘉宁,我告诉你,你想就这么一脚把我踹了,门儿都没有!今天这些账,你要是不给我算清楚,不赔偿我的所有损失,你就别想好过!”
罗浩一口气说完,叉着腰,大口喘气,脸上是势在必得的得意。
他等着她崩溃,等着她求饶。
卧室里,一时间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许嘉宁垂下眼,看着手机屏幕。
录音时长,五分三十秒。
她伸出拇指,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方块。
录音停止,自动保存。
她点了一下文件名,将它重命名为——“罗浩的青春账单”。
做完这一切,许嘉宁才重新抬起头。
“算完了?”
她轻飘飘地问。
罗浩被这句反问问得一噎。
“什么算完了?许嘉宁,你别给我装傻!”
许嘉宁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她只是把那份重命名好的录音文件,直接通过微信发了出去。
发送成功。
做完这个动作,许嘉宁才把手机屏幕熄灭,放回口袋。
“我说,你的青春账单,算完了吗?”她抬起眼,平静地看着罗浩,“如果算完了,现在你可以滚了。”
“你!”罗浩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你这是什么态度!二十万!少一分都不行!你不给我,我就去你公司闹!我去你爸妈家闹!我看你这个脸还要不要!”
许嘉宁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滚。”
一个字,没有多余的情绪,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罗浩被这个字震慑住,他看着许嘉宁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忽然感到一阵心虚。但他很快又把这点心虚压了下去,色厉内荏地指着她。
“好!你给我等着!”
撂下狠话,罗浩转身摔门而出。
巨大的关门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
世界终于安静了。
许嘉宁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沙发边,整个人陷了进去。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闺蜜程潇。
【?】
【录音?五分多钟?你俩吵架录这个干嘛?】
许嘉宁直接拨了语音电话过去。
秒接。
“许嘉宁,你什么情况?大半夜给我发个录音,这男的声音怎么这么恶心?罗浩?”
“你先听。”许嘉宁的声音有些哑。
“行,我听听这孙子又能放出什么屁来。”
程潇那边安静下去,许嘉宁能听到录音里罗浩那段慷慨激昂的索赔宣言,通过电流传回来,显得更加滑稽。
录音播放完毕。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足足半分钟,程潇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操他妈的。”
“他怎么敢的啊?青春损失费?情感劳动?我他妈在律所都没见过这么清奇的脑回路!他读的是法律还是畜生道?”
“嘉宁,你别怕,这傻逼就是在敲诈勒索!”
许嘉宁靠在沙发上,轻声说:“潇潇,我不怕,我就是觉得……恶心。”
“对,恶心。”程潇的律师思维开始运转,“录音录得好,这是最重要的证据。对付无赖,不能按常理出牌。我们不能等他出招,嘉宁,我们得主动出击,打到他爬不起来。”
“怎么做?”
“他不是要算账吗?好啊,我们陪他算,算得比他更清楚。你现在,立刻,马上,打开你的手机银行、支付宝、微信支付,把你跟他恋爱这两年,所有的大额支出,全部找出来。特别是,你为那个婚房付的首付,装修款,还有你给他买东西的转账记录。一张都不要漏。”
“做完这些,全部截图,整理成一个文件,发给我。剩下的,交给我。”
听着程潇条理分明的指令,许嘉宁混乱的思绪被一点点理清。
“好。”
挂了电话,许嘉宁走进书房,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她没有哭,甚至没有愤怒。
当一个人恶心到极致,剩下的只有解决问题的冷静。
登录手机银行,筛选大额转账。
一笔笔记录跳了出来。
【转账支出:900,000.00元,收款方:XX地产有限公司。】
【转账支出:150,000.00元,收款方:XX装饰设计工程有限公司。】
她打开电商平台的订单记录。
【商品:Apple MacBook Pro 14英寸,金额:14,999.00元。】
【商品:Apple iPhone 15 Pro 256G,金额:8,999.00元。】
还有他身上的名牌冲锋衣,脚下的限量款球鞋,手腕上的智能手表……
许嘉宁一笔一笔地截图,一笔一笔地记录在Excel表格里。
她这边是几十万的房子首付,几万几万的装修款,上万的电子产品。
而罗浩那边呢?
许嘉宁顺便搜了搜他给自己的转账记录。
最大的一笔,“520”。
其次是生日的“1314”。
剩下的,都是一些零零散散的红包,和偶尔几次的外卖钱。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这两年,她花在罗浩和这段关系上的钱,不算房子的首付,零零总总加起来,已经超过了四十万。
而罗浩的全部付出,连两万块都不到。
许嘉宁看着屏幕上那两个对比鲜明的数字,忽然觉得罗浩那句“我的青春就不是青春了”是多么的可笑。
她的青春,她的金钱,她的感情,原来就是这样被消耗的。
许嘉宁没有停歇,她将所有的截图、表格、凭证,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打包成一个加密文件,发给了程潇。
做完这一切,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上午九点。
门铃声准时响起,急促而粗暴。
许嘉宁通过猫眼往外看。
罗浩站在门外,一脸不耐烦。他身边,站着张桂芬。
许嘉宁整理了一下衣服,打开了门。
“你还知道开门啊!我还以为你要当缩头乌龟呢!”张桂芬一把推开她,径直走了进来。
她的眼睛像雷达一样扫视着整个客厅,眼神里透出毫不掩饰的贪婪。
罗浩跟着他母亲走了进来,脸上是报复得逞的得意。
“许嘉宁,我妈来了,今天这事,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张桂芬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许嘉宁,我把我儿子辛辛苦苦养这么大,交到你手上,你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你把我们罗家当什么了?”
许嘉宁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单人沙发那边坐下,冷眼看着这对母子唱双簧。
罗浩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别废话了。这是我们家列的赔偿清单,你看一下。”
许嘉宁的目光落在展开的纸上。
标题是四个大字——分手赔偿清单。
下面罗列着一条条项目。
“一、看房误工费:12000元。”
“二、深夜接送服务费:8000元。”
“三、礼物返还费:8500元。”
“四、情感陪伴与劳动费:50000元。”
“五、精神损失与青春补偿费:120000元。”
最后的总金额,用红笔醒目地写着:二十万元整。
罗浩指着那张纸,下巴抬得高高的。
“许嘉宁,我也不跟你多要,二十万。你把钱给我,我们两清。不然,我今天就搬个板凳坐你公司楼下,让你的同事都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张桂芬也在一旁帮腔:“就是!二十万,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吧?我儿子陪了你两年,这钱你要是不给,我们天天来!”
他们笃定许嘉宁一个年轻女孩,最在乎名声,肯定会为了息事宁人,乖乖掏钱。
许嘉宁看着那张荒唐的清单,又看了看对面那两张贪婪的嘴脸。
她没有去看那张手写的纸,而是将自己昨晚连夜打印出来的那一叠厚厚的A4纸,整整齐齐地推到了茶几中央。
许嘉宁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这是我的账单,你们也看看?”
罗浩嗤笑一声。
“许嘉宁,你玩什么花样?打印一堆废纸就想吓唬我?”
张桂芬也跟着撇嘴,伸手就要去拿。
许嘉宁的手指轻轻按住那叠文件的顶端。
“别急,张阿姨,这可不是废纸。”
她的声音很平。
“这是我和罗浩,从确定关系那天起,到昨天为止,所有共同生活期间的财务明细。每一笔,都有据可查。”
许嘉宁抽回手,将文件推到他们母子面前。
“你们不是要算账吗?那就好好算。”
罗浩将信将疑地拿起第一页。
标题用黑体加粗的字体打印着——【许嘉宁与罗浩恋爱期间共同财务支出明细】。
下面的内容,让他脸上的得意表情一点点凝固。
表格做得极为专业,清晰地分为日期、项目、金额、支付方、备注,五个栏目。
一页,两页,三页。
密密麻麻的记录,几乎全是许嘉宁的支出。
罗浩的呼吸开始变得不稳。
他快速地往后翻。
【大额支出-旅游】
“海南双人五日游,机票、酒店,共计12800元,支付方:许嘉宁。”
每一条后面,都附着一张小小的缩印凭证。
【大额支出-人情往来】
“罗浩母亲张桂芬,购买金手镯一只,5800元,支付方:许嘉宁。”
张桂芬看到金手镯那一条,凑过去一看,上面还附着当时金店的发票照片。
她的脸色瞬间变了。
罗浩的手开始发抖,他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看到了一个他最不想看到的分类。
【个人借款及代付款项】
“20XX年X月X日,罗浩称其表弟买车周转,借款10000元,支付方:许嘉宁,备注:微信转账,至今未还。”
“20XX年X月X日,罗浩信用卡账单,代为偿还,4580元,支付方:许嘉宁,备注:支付宝转账,至今未还。”
每一笔借款,后面都附着清晰的转账记录截图,红色的转账框格外刺眼。
罗浩翻到了最后一页。
是汇总页。
【总支出统计】
许嘉宁方总支出:435,821元。
罗浩方总支出:17,654元。
【待偿还款项统计】
罗浩向许嘉宁个人借款及代付款项总计:48,756元。
最后的那个数字,【48,756元】,被放大了,加粗了。
罗浩手里的纸,飘飘悠悠地落在了茶几上。
整个客厅死一样地安静。
“这……这不可能!你这是伪造的!你骗人!”
张桂芬第一个跳了起来,指着许嘉宁的鼻子尖叫。
“谈个恋爱,你记账?你安的什么心?你从一开始就算计我们家罗浩是不是!”
罗浩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附和:“对!我为你付出的时间成本呢?我每天陪你聊天,安慰你,这些怎么不算?”
许嘉宁看着他们母子俩,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哦?原来时间、精力和情感陪伴,也是可以算钱的?”
许嘉宁拿起自己的手机,在屏幕上点了一下。
“既然你们也觉得可以算,那正好。”
一个清晰的,属于罗浩的男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响彻整个客厅。
“……我的青春就不是青春了?我这两年陪着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这笔情感陪伴费,精神损失费,你总得给吧?”
录音里,罗浩的声音充满了算计和理所当然。
客厅里的空气凝固了。
罗浩脸上的血色,在自己声音响起的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看着许嘉宁手里的手机,像是看到了鬼。
张桂芬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许嘉宁关掉录音,把手机放回茶几上。
“罗浩,你亲口说的,情感和青春,是可以折算成钱的。”
许嘉宁的目光落在罗浩那张写着二十万的“赔偿清单”上。
“你给自己两年的青春定了价,十二万。很好。”
许嘉宁的身体微微前倾,看着罗浩的眼睛。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把你手上那张可笑的清单收起来。然后,把我这份账单上,你欠我的四万八千七百五十六块钱,立刻,马上,转给我。我们好聚好散。”
“第二……”
许嘉宁停顿了一下。
“我们法庭见。”
“我会把我手上这份完整的财务明细,连同所有凭证,以及刚才那段你亲口索要‘青春损失费’的录音,一起交给我的律师。”
“到时候,我们不止要算这笔将近五万的欠款,我们还要好好算算,你这种行为,算不算敲诈勒索。”
许嘉宁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罗浩和张桂芬的心里。
“对了,忘了告诉你,我的律师,程潇,昨天晚上已经把所有材料都备份了。起诉状,她最快今天下午就能写好。”
“你们可以赌一下,看看法院是支持你那张手写的二十万‘赔偿清单’,还是支持我这份附带了全部证据的财务报表。”
罗浩彻底瘫了。
他看着茶几上那叠厚厚的A4纸,每一页都像是在宣判他的罪行。
敲诈勒索……
律师……
法院……
这几个词在他脑子里盘旋,让他一阵阵地发晕。
那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经上——敲诈勒索、律师、法院。罗浩感觉脚下的地板有些发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伸手扶住茶几边缘,才没让自己失态地晃悠。
客厅里死寂一片,只剩下张桂芬粗重又带着点慌乱的喘息声。她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部仿佛还在散发着寒气的手机,又猛地转向自己儿子那张血色尽失的脸。
“你……你录这个?许嘉宁,你阴我儿子?!”张桂芬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尖利得几乎破音,她猛地站起来,手指颤抖地指向许嘉宁,“两口子吵架说的气话,你也录下来?你还是不是人!”
许嘉宁平静地收回手机。“阿姨,这不是气话。这是在我明确表示不结婚后,他对我提出的正式经济要求。在场的每一位,包括您,都听得清清楚楚。”她的目光扫过罗浩,“还是说,你现在打算否认,说那些话不是你说的?”
罗浩的嘴唇哆嗦了几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否认?那录音里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听得出来那股急赤白脸的算计劲儿。
张桂芬一屁股跌坐回沙发,拍着大腿就开始嚎:“没天理了啊!这还没怎么着呢,就要把自家人往局子里送啊!老罗家是造了什么孽啊……”
这次,她的哭嚎里带上了真实的恐慌,不再是为了拿捏许嘉宁而表演。
许嘉宁不再看他们母子二人的表演。她拿起桌上那份厚厚的账单复印件,轻轻推到罗浩面前。
“欠我的四万八千七百五十六,怎么支付?微信、支付宝,还是银行转账?”她的语气就像在超市结账,询问顾客选择哪种支付方式,“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收款码。”
罗浩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缩回扶着茶几的手,仿佛那叠纸烫手。
“我……我哪来那么多现金!”他梗着脖子,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却虚得发飘。
“没关系。”许嘉宁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你可以分期。今天先付一部分,剩下的写张欠条,按手印。我的律师会跟你约定后续还款日期和方式。”
“欠条?!”张桂芬尖叫起来,“罗浩!不准写!凭什么写!我们家不欠她的!”
“妈!”罗浩终于忍不住,低吼着打断了他妈的话。他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许嘉宁是来真的。那个程潇,他见过几次,是个厉害角色,真的闹上法庭,那段录音和他手写的那张荒唐清单,足以让他身败名裂。
许嘉宁不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
罗浩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飞快地在心里盘算。四万八,不是小数目,但他工作几年,也不是完全拿不出来,只是真要拿出来,几乎等于掏空他所有的积蓄。他本来还指望用这些钱……
“嘉宁……”他试图软化态度,声音带上了一丝哀求的腔调,“我们……我们毕竟在一起两年,有必要闹到这一步吗?钱的事……好商量……”
“我们现在就是在商量。”许嘉宁打断他,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商量你怎么把这笔你亲口承认欠我的钱,还给我。”
她刻意加重了“亲口承认”四个字。
罗浩被噎得哑口无言。他看着她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爱意,此刻却只剩下冰冷疏离的眼睛,终于彻底明白,过去的种种温情,在他提出“青春损失费”的那一刻,就已经被他自己亲手碾碎了。
张桂芬还想说什么,被罗浩用眼神死死瞪了回去。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我现在没那么多。先……先给你转两万。”
许嘉宁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点开手机的收款码,递到他面前。
罗浩手指颤抖地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
片刻后,许嘉宁的手机响起清晰的提示音:“支付宝到账,两万元。”
听到这个声音,张桂芬像是被抽了一巴掌,脸皮狠狠一抖,扭过头去,胸口剧烈起伏。
“剩下的两万八千七百五十六,”许嘉宁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纸笔,放在茶几上,“写欠条。写明还款日期,逾期不还的利息,以及——如果违约,我保留追究你敲诈勒索法律责任的权利。”
最后那句话,让罗浩正准备拿笔的手猛地一颤。
他脸色灰败,手指僵硬地拿起笔,在许嘉宁平静目光的注视下,一笔一划,极其艰难地写下了那张欠条。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抽干他的精气神。
写完后,许嘉宁拿过欠条,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从印泥盒里推过去。“按手印。”
罗浩看了一眼那盒红色的印泥,仿佛那是他的鲜血。他僵持了几秒,最终还是在欠条落款处,重重地按下了自己的指印。
鲜红,刺眼。
许嘉宁将欠条仔细收好,放进包里。
她站起身,拿起自己的东西,目光最后一次扫过这对母子。
“钱还清之前,不要再联系我。所有后续事宜,我的律师会联系你。”
说完,她转身走向门口,没有一丝留恋。
开门,出去,关门。
动作流畅,没有丝毫停顿。
厚重的防盗门再次合上,将门内所有的难堪、愤怒、恐慌与算计,彻底隔绝。
罗浩瘫倒在沙发上,像一条脱水的鱼,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张桂芬猛地扑过来,抓起那张按了手印的欠条复印件,又想哭又想骂,最终却只是徒劳地撕扯着那张纸,发出呜呜的哽咽声。
门外,许嘉宁走在空旷的走廊里,声控灯依次亮起,照亮她前方的路。
她拿出手机,给程潇发了一条简短的消息。
“第一步,清了。”
手机屏幕亮起,程潇的回复干脆利落:“收到。干得漂亮。房产的事,等我通知。”
许嘉宁将手机放回口袋,电梯镜面映出她的脸,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巨大的疲惫,像是刚打完一场硬仗,浑身骨头都叫嚣着酸痛。但心底某个地方,却又异常轻松,仿佛挪开了一块压了太久的巨石。
回到公寓,那种曾经属于两个人的气息似乎还未散尽,但此刻闻起来只剩下陈腐。许嘉宁没有停顿,直接走进卧室,将地上那几个装满了罗浩东西的纸箱,用力推到了玄关角落,眼不见为净。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天空。城市的轮廓在晨曦中变得清晰,一切都像是被刷新了一样。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妈妈”两个字。
许嘉宁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还没等她开口,母亲焦急的声音就冲了出来:“宁宁!怎么回事!刚才罗浩他妈打电话来,哭天抢地的,说你要告罗浩?把他家钱都卷走了?还要让他坐牢?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你们不是都快结婚了吗?这到底是怎么了!”
许嘉宁把手机拿开了一点,等母亲连珠炮似的问话暂歇,才平静地开口:“妈,你别急,慢慢说。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还能怎么说!说你看不上他们家了,设计圈套害罗浩,骗他写欠条,还要让他背案底!说你这姑娘心肠太狠了!”许母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宁宁,你跟妈妈说实话,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两个人在一起,有什么不能好好说……”
“妈。”许嘉宁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没有误会。你相信你女儿,还是相信一个外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妈当然是信你,可是……”
“没有可是。”许嘉宁站起身,走到窗边,“妈,我发点东西给你,你看完就明白了。你看完之前,我们先不说了,好吗?”
不等母亲回答,许嘉宁挂了电话。她从手机里调出那段五分多钟的录音文件,又截取了那份账单汇总页的照片,以及罗浩亲手写下的那张欠条的照片,一起给母亲发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她将手机调成静音,屏幕朝下扣在桌上。她需要一点空间,需要一点时间,来面对必然到来的、来自家人的询问和震动。她知道母亲是关心则乱,但首先,她必须让母亲知道最核心的事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太阳完全升了起来,金色的光芒洒满客厅。
大约过了半小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嗡嗡的震动声透过桌面传来。是母亲的视频通话请求。
许嘉宁深吸一口气,接通。
屏幕那头,母亲的眼睛是红的,明显哭过,但表情却不再是之前的惊慌和质疑,而是充满了心疼和愤怒,嘴唇紧紧抿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宁宁……”母亲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那个录音……那个混账东西!他怎么敢这么跟你说话!还有那些账……你傻孩子啊!你怎么给他花了那么多钱!你怎么都不跟家里说啊!”
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气得发抖:“还有他那个妈!颠倒黑白倒打一耙!居然有脸打电话来跟我哭!说我女儿骗他钱?她怎么说得出口!一家子什么玩意儿!”
看着屏幕里母亲又气又心疼的模样,许嘉宁一直紧绷着的心弦,忽然松了一下,鼻尖控制不住地泛酸。她努力眨了眨眼,把那股湿意压下去。
“妈,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正在处理吗?”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
“处理?对!必须处理!不能就这么算了!”母亲的情绪激动起来,“告他!必须告他!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有那房子,我们家出了九十万!一分都不能少!必须拿回来!妈支持你!你爸那边我去说!”
母亲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最初的怀疑劝和,变成了最坚定的支持者。
“妈,律师我已经请好了,就是程潇,她很有经验,你放心。”许嘉宁心里暖暖的。
“潇潇那孩子是靠谱!你告诉她,需要家里做什么,尽管开口!这口气我们必须争!”母亲说着,又忍不住骂起来,“真没想到他们家是这种人!当初看着还挺老实……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委屈我女儿了……”
和母亲通完话,许嘉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最大的后顾之忧解决了。得到家人的理解和支持,仿佛给她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
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找到了和罗浩的对话框。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他催促她记得给他妈妈买生日礼物。
她面无表情地长按对话框,选择了“删除该聊天”。
接着,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拉黑删除。
做完这一切,门铃突然响了。
许嘉宁走到猫眼前一看,外面站着的,是两名穿着物业制服的工作人员,旁边还跟着一脸晦气的罗浩。
许嘉宁打开门,目光平静地扫过物业经理和保安,最后落在眼神躲闪的罗浩身上。
“许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了。”物业经理态度客气,但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谨慎,“这位罗先生说他是这里的业主,有部分私人物品需要取回,但他声称门锁更换,无法进入。我们核实过,房产证上确实是你们两位的名字,所以……”
罗浩立刻抢话,试图拿出气势,声音却有点发虚:“许嘉宁你什么意思?凭什么换锁?这房子有我一半!你这是非法侵占!”
许嘉宁没理他,直接看向物业经理,语气清晰而冷静:“李先生,我和这位罗先生已经解除婚约,正在办理房产分割。出于个人安全考虑,我更换了门锁,合情合理。”
她稍作停顿,侧身让开门内的视线。“至于他的私人物品,我已经全部整理好,就在玄关这几个箱子里,他没有必要,也没有权利进入室内。他现在就可以拿走。”
物业经理探头看了一眼,玄关处果然堆放着几个塞得满满的纸箱。他脸上的表情明显放松下来,转向罗浩:“罗先生,既然您的物品已经整理出来了,您清点一下,直接带走就可以了。这属于你们之间的私人事务,我们物业不便过多介入。”
罗浩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他没想到许嘉宁动作这么快,更没想到物业是这种态度。他看着那几个寒酸的纸箱,想到自己那些宝贝的模型、限量版鞋子和一些零散收藏可能就被这么胡乱塞在里面,心头火起。
“这些只是零碎!我电脑里还有重要文件!衣柜里还有几套定制西装!我必须进去拿!”他说着就要往里挤。
许嘉宁一步不退,挡在门口。“你的电脑、西装、所有你说的‘重要物品’,我已经核对过清单,全部都在这些箱子里。需要我现在就打开,一件一件和你核对吗?”她的目光锐利地看向他,“或者,你更希望由我的律师来监督这次物品交接,全程录像,以确保没有任何‘遗漏’?”
“律师”两个字像冷水浇头,让罗浩的动作瞬间僵住。他想起那份账单,那段录音,还有那张按了手印的欠条。他毫不怀疑许嘉宁真的会把程潇叫来。
物业经理见状,赶紧打圆场:“罗先生,许小姐已经帮您把物品都整理出来了,这挺好的嘛。您看就在这儿清点一下,也省得再进去麻烦。大家好好说,好好说。”
罗浩骑虎难下。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可能真的去翻那几个箱子,显得自己斤斤计较。更怕万一许嘉宁真把律师叫来,场面更难堪。
他咬咬牙,狠狠瞪了许嘉宁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行!许嘉宁,你够狠!”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然后猛地弯腰,胡乱抱起最上面的一个箱子,箱子很沉,他踉跄了一下。
保安下意识想帮忙,被物业经理用眼神制止了。这是业主之间的私事,他们最好别插手。
罗浩吃力地抱着箱子走向电梯,背影狼狈。他需要往返好几趟才能搬完所有东西。每一次进出,都必须经过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许嘉宁。
最后一次,他搬起最后一个纸箱,喘着粗气,在电梯门即将关闭前,回头扔下一句:“你等着!这事没完!”
许嘉宁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直到电梯下行,她才对物业经理礼貌地点点头:“麻烦你们跑一趟了,谢谢。”
“应该的,许小姐,以后有什么事再联系。”物业经理带着保安匆匆离开,仿佛生怕沾上什么麻烦。
关上房门,世界再次安静。
许嘉宁看着空荡荡的玄关,那里曾经堆放着不属于她的过去。现在,终于彻底清空了。
她走到客厅中央,环顾四周。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那些令人窒息的香水味似乎也淡去了许多。
她拿起手机,给程潇发了一条消息:“他的东西都清走了。物业来过了,没事。”
程潇回复很快:“好。下一步,催债和房产分割协议。等我电话。”
许嘉宁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知道后面还有硬仗要打,但清除掉物理空间上属于他的痕迹,感觉就像推开了一扇紧闭的窗,新鲜空气涌了进来。
她开始收拾房间,不是那种带着情绪的发泄,而是平和地、有条理地擦拭、整理、归位。每清理一个角落,就好像把自己的生活重新夺回一分。
当她擦到书房书架时,手指无意间碰到一个硬壳笔记本。是她以前用来随手记点工作灵感和工作安排的旧本子。她翻开,里面夹杂着几张早期的购房意向图和一些潦草的计算稿。
计算稿上,还留着两人一起兴奋地规划未来的字迹。那时,他笑着说:“老婆大人出资多,以后我负责做饭洗碗!”
许嘉宁看着那行字,指尖微微一顿。
然后她合上本子,将它和其他一些不再需要的旧物,一起放进了准备丢弃的纸箱里。
过去或许值得怀念,但更重要的是清醒地走向未来。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许嘉宁正在家里整理文件,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但归属地显示是罗浩老家的城市。
她皱了皱眉,预感不妙,还是接了起来。
果然,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苍老、带着浓重口音的男声,是罗浩的父亲。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又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
“嘉宁啊……是我,罗浩他爸。”
“叔叔,您好。”许嘉宁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哎,好,好……”罗父在那头似乎有些局促,沉默了几秒才艰难地开口,“嘉宁,叔叔给你打这个电话……是,是想替罗浩,还有他那个不懂事的妈,给你道个歉。他们……他们做得不对,太不像话了!”
许嘉宁没说话,静静地听着。她知道,道歉往往只是开场白。
罗父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和窘迫:“那混小子回来都说了……欠你的钱,该还!我们老罗家不是赖账的人。就是……嘉宁啊,你看,那笔首付款,三十万,几乎是叔叔阿姨攒了一辈子的积蓄,这要是……要是真按你说的那样,这婚不结了,钱能不能……能不能先还给我们?”
他的语气几乎是恳求的:“至于那混小子欠你的那几万块,我们一定督促他还!就是这三十万……叔叔阿姨年纪大了,实在经不起折腾啊。你看在以往的情分上……”
“叔叔。”许嘉宁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情分是相互的。罗浩和阿姨在我这里,已经把最后的情分消耗完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关于首付款的三十万,我可以退还。但这必须建立在房产分割协议正式达成的基础上。我的律师正在准备相关文件,里面会明确注明这笔款项的返还方式和期限。一切都会按照法律程序和双方协议来办,这样对大家都公平,也有保障。”
电话那头沉默了,只能听到罗父粗重的呼吸声。他大概没想到许嘉宁如此冷静且条理分明,丝毫不为他的“情分牌”所动。
“律师……一定要闹到这一步吗?嘉宁,咱们自己家里的事,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吗?”罗父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叔叔,如果不是罗浩先拿着所谓的‘青春损失费’清单来找我,如果不是阿姨跑去我公司闹,我也希望好聚好散。”许嘉宁的语气冷了一丝,“但现在,我认为白纸黑字的协议,比任何口头承诺都更可靠。这是我的底线。”
她的话堵死了所有转圜的余地。
罗父在电话那头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仿佛一瞬间又老了几岁。他明白了,这个曾经看起来温顺娴静的准儿媳,骨子里有着他们无法撼动的决绝和清醒。
“好……好吧……律师……就按律师说的办吧。”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那……那到时候,麻烦你把协议……寄给我看看吧。”
“会的。律师会联系您和罗浩。”许嘉宁公事公办地回答。
挂断电话,许嘉宁的心情并没有太大波澜。她理解罗父作为长辈的难处和担忧,但那三十万,是她谈判桌上最重要的筹码之一,不可能因为一句道歉就轻易退还。善良必须有锋芒,否则就是软弱。
她正准备给程潇发消息说明情况,另一个电话又插了进来。这次是她母亲。
“宁宁!刚才罗浩他爸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母亲的声音带着急切和未消的怒气。
“嗯,刚挂。”
“他说什么了?是不是又来求情卖惨?想让你先把钱还了?我告诉你啊许嘉宁!你可不能心软!他们一家子唱红白脸,骗不了我!”母亲语速极快,生怕女儿吃亏。
“妈,你放心。”许嘉宁心里一暖,语气也柔和下来,“我没答应。我跟他说了,钱会还,但必须走协议,按程序来。”
电话那头,母亲明显松了一口气:“这就对了!就得这样!咱们占着理呢,怕什么!你都不知道,刚才罗浩他妈也不知道从哪儿弄到我手机号,又打过来哭哭啼啼,说什么家里困难,说我们逼人太甚,让我劝劝你……被我狠狠骂回去了!真是一家子泼皮无赖!”
母亲越说越气:“以后他们的电话你别接!让他们有什么事,直接找程潇律师说去!你别再跟他们废话,听见没?”
“听见了,妈。”许嘉宁轻声应着,“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和母亲通完话,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许嘉宁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车流和匆匆归家的行人。这个世界依旧忙碌运转,并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心碎或挣扎而停顿。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和罗浩刚在一起时,也是在这样的傍晚,两人挤在出租屋的小厨房里,手忙脚乱地做一顿简单的晚餐,那时虽然简陋,却有着简单的快乐。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或许是从谈婚论嫁开始,涉及到实实在在的利益时,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就被撕开了,露出了底下算计的真实内核。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玻璃窗上泛起一小片白雾,又很快消散。
过去的美好或许是真的,但现在的丑陋更是真的。她庆幸自己还有清醒的头脑和离开的勇气,也庆幸身后还有家人的支持和朋友的力挺。
接下来的路或许还有波折,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程潇的动作比许嘉宁预想的还要快。第二天下午,一份措辞严谨、附件齐全的律师函就以电子加纸质的形式,分别送达了罗浩的公司和他的住处。
函件明确列出了罗浩所欠的四万八千余元债务,附上了欠条复印件和转账记录,严正要求其在规定期限内还清,否则将立即提起诉讼。同时,另附了一份初步的房产分割协议草案,清晰标明了双方出资比例,提出了基于出资额的分割方案,并注明许嘉宁方愿意在协议达成后,返还罗家三十万首付款。
这就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罗浩在公司里坐立难安。律师函是前台签收后直接送到他工位上的,虽然信封上只写了“罗浩先生收”,但那醒目的律师事务所抬头和内部打印的函件内容,足以让周围好奇的同事窥探到一些不寻常的气息。他感觉自己一整个下午都如芒在背,仿佛所有人都在他背后窃窃私语。领导也特意把他叫进办公室,旁敲侧击地询问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是否需要帮助,语气里的关切掩饰不住对公司影响和团队稳定的担忧。罗浩支支吾吾,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家里的张桂芬,在收到那份厚厚的快递时,更是差点炸了锅。她识字不多,但“律师函”、“欠款”、“诉讼”这些字眼还是看得懂的,更别提后面那串让她头晕目眩的数字。她立刻哭天抢地地给罗浩打电话,声音尖得刺破耳膜:“浩子!怎么办啊!那个毒妇真的要把你告上法庭啊!还要把我们赶出房子!我的老天爷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罗浩焦头烂额,一边应付母亲的哭嚎,一边忍受公司里异样的目光,感觉自己快要被撕成两半。他试图安抚母亲:“妈!你别闹了!让我静一静行不行!”
“我闹?我都快急死了你还说我闹!当初要不是你瞎了眼找这么个女人……”张桂芬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开始重复那些无意义的咒骂和抱怨。
罗浩烦躁地挂断电话,双手插进头发里,狠狠揪着头皮。他点开微信,想找许嘉宁,却发现那个熟悉的头像早已从列表里消失。他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已经被删除拉黑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孤立感攫住了他。许嘉宁这次是来真的,她切断了所有直接联系的可能,只留下一个冰冷的律师和一份更具威慑力的法律文件。
他不敢想象如果真的被告上法庭,那份录音和账单被当庭出示,他会面临怎样的后果。工作还能保住吗?身边的人会怎么看他?
挣扎了整整一个下午,在自尊和现实之间,罗浩最终选择了后者。他咬着牙,通过支付宝,将剩余的两万八千七百五十六元,分文不差地转到了许嘉宁的账户。
转账成功的提示页面跳出来时,他感觉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整个人瘫在办公椅上,冷汗湿透了衬衫。
几乎在同时,他的手机响了一下,是程潇发来的短信,语气官方而冷淡:“罗先生,欠款已收到。关于房产分割协议,请尽快阅示并回复意见。如有异议,请书面提出。另,请注意,我方当事人保留就您此前试图敲诈勒索及诽谤行为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罗浩看着那条短信,手指攥得发白,却连回复的勇气都没有。他知道,那句“保留追究权利”就像一把悬在他头上的剑,意味着他和他母亲如果再敢去骚扰许嘉宁,等待他们的绝不会只是律师函那么简单。
下班后,罗浩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父母家。一进门,张桂芬就扑了上来:“钱呢?她真的把钱收走了?全都要走了?房子呢?房子怎么说?”
罗浩疲惫地推开母亲,将那份律师函的复印件扔在桌上。“钱还了。房子,要么按她说的方案分,她退我们三十万,要么就打官司。打官司,我们赢不了。”
张桂芬拿起那几张纸,虽然看不太懂,但“出资比例”、“分割方案”这些词还是像针一样扎着她的眼睛。她拍着桌子哭喊:“凭什么!那房子是我儿子的婚房!她凭什么霸着不退!这就是抢!是明抢!”
“妈!”罗浩猛地吼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红血丝和绝望,“你还没闹够吗!非要我丢了工作,去吃牢饭你才甘心吗!那份录音要是拿到法院,我就完了!你懂不懂!”
张桂芬被儿子从未有过的暴怒吓住了,哭声戛然而止,张着嘴,愣愣地看着他,终于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事情早已脱离了撒泼打滚就能控制的范畴,而是进入了一个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冰冷而严格的规则世界。
她瘫坐在椅子上,不再哭闹,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嘴里喃喃自语:“完了……都完了……钱没了,房子也没了……”
欠款到账的提示音清脆地响起,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许嘉宁看着手机屏幕上“支付宝到账28,756元”的字样,内心平静无波,只是像完成了一笔拖延已久的交易,轻轻舒了口气。
她将截图发给了程潇。
几乎下一秒,程潇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利落:“钱清了,好事。房产协议他们那边有回复吗?”
“还没有。”许嘉宁走到书房,看着窗外车水马龙,“刚清完欠款,估计他们需要时间消化。”
“给他们时间可以,但不能无限期拖下去。”程潇的声音带着律师特有的效率感,“我建议双管齐下。一方面,正式启动协议流程,我会把最终版的房产分割协议发过去,给他们一个明确的答复期限。另一方面……”
程潇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冷冽:“是时候清理一下舆论场了。罗浩之前发的那些小作文,虽然没掀起大浪,但看着膈应,也不能留着他泼脏水的把柄。你准备好了吗?”
许嘉宁沉默了片刻。她明白程潇的意思。之前罗浩在社交平台上那些含沙射影、颠倒黑白的言论,虽然因为缺乏实据没掀起太大风浪,但始终像角落里的一抹灰尘,碍眼,且可能成为日后不必要的麻烦。既然选择了用法律和规则反击,那舆论场上,也不能任由对方信口开河。
“准备好了。”许嘉宁的声音很稳,“我该怎么做?”
“你不用直接下场跟他吵,那太掉价。”程潇指导道,“你就发一条简洁的说明,陈述事实,不带情绪。重点是,附上最关键的那段录音文字版,还有那张他亲笔写的、写着‘青春损失费’的欠条截图。打蛇打七寸,一击就够了。发完就别看评论区,别回应任何质疑,一切交给我。”
“好。”许嘉宁应下。她点开那个很久没用的社交平台APP,忽略掉零星几条好奇询问她婚期的私信,开始编辑。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打字。没有哭诉,没有煽情,只是用最平直的语言,简述了两人已解除婚约,正在依法分割共同财产。对于之前的流言,她只写了一句:“感情破裂是私事,但涉及事实层面,有必要澄清。”
然后,她附上了两张图片。
第一张,是精心截取的一段录音转文字内容,清晰地显示了罗浩索要“青春损失费”、“情感陪伴费”的原话,关键信息用细线标出。
第二张,是那张手写欠条的照片,“分手赔偿清单”标题和下面罗列的荒谬条款清晰可见,最下方罗浩的签名和红手印触目惊心。
她没有@任何人,也没有多余的解释。发完之后,她便按程潇说的,直接退出了APP,将手机放到一旁。
然而,这条冷静克制却证据确凿的动态,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水面,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一直在默默关注此事、此前碍于情面不好插手的共同朋友首先炸了锅。
“我的天!原来是这样!罗浩也太不是东西了!”“索要青春损失费?还手写欠条?这操作简直震碎三观!”“之前还装受害者,差点被他骗了!嘉宁太惨了!”“支持嘉宁!这婚离得好!”
评论区和转发迅速被各种震惊和谴责淹没。之前那些因为罗浩模糊哭诉而略微动摇、甚至私下里觉得许嘉宁可能有些“作”的人,此刻全都调转了枪口。证据面前,任何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
很快,这条动态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开始超出他们共同的朋友圈,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现实版索要青春损失费”、“分手见人品”、“姐妹快跑”之类的标签开始出现,热度悄然攀升。
而此时,正躲在某个游戏论坛里窥屏、试图寻找一丝慰藉的罗浩,手机突然开始疯狂震动,不断有消息提示弹出,大多来自一些很久不联系的同学、朋友,内容无一例外,都是链接和难以置信的询问。
他心头猛地一跳,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手指颤抖地点开一个朋友发来的链接。
下一秒,他看到了许嘉宁发布的那条动态,以及那两张让他血液瞬间冻结的图片。
他的脑袋“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脸色惨白如纸。
他猛地抓起手机,想登录自己的账号去删除之前那些言论,想去反驳,想去辩解,却发现已经不断有陌生人涌到他的主页下,在他的每一条动态下,尤其是之前那条暗示性的小作文下面,留下了铺天盖地的嘲讽和责骂。
“软饭硬吃第一人!”“呸!恶心!”“兄弟,这操作挺下饭啊。”“还青春损失费,你的青春是镶金边了吗?”
私信框里也塞满了各种难听的辱骂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链接。
罗浩手一软,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他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瘫在电脑椅上,双眼失神地望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些刺耳的评论和嘲讽,一声声,一句句,将他最后一点遮羞布彻底撕碎。
他完了。他的名声,他仅存的那点体面,在这一刻,彻底崩塌殆尽。
舆论持续发酵,罗浩彻底龟缩起来,音讯全无。几天后,程潇带着一份正式文件来到了许嘉宁的公寓。
“罗家那边扛不住压力,认栽了。”程潇将一份签好字、按了手印的房产分割协议复印件递给许嘉宁,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他们接受了我们的方案。你返还他们三十万首付款,房子归你。后续过户手续和款项支付,按协议里约定的流程和时间走。”
许嘉宁接过那份薄薄的纸,仔细看了一遍。白纸黑字,条理清晰,罗浩及其父母的签名和红印赫然在目。这轻飘飘的几张纸,为这段狼狈不堪的关系,画上了一个法律意义上的句号。
“比想象中顺利。”许嘉宁轻轻呼出一口气,将协议放在茶几上。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只是一种巨大的、尘埃落定的疲惫感。
“证据太硬,他们没得选。”程潇耸耸肩,“更何况,罗浩现在怕是连门都不敢出。社会性死亡,有时候比法律制裁更让人难受。”
她拿起包,起身:“剩下的事就是走流程了,我会跟进。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他们打那三十万?”
“按协议规定的时间吧。”许嘉宁淡淡道,“不急。”
程潇笑了笑,明白好友的意思。规矩就是规矩,没必要提前,也没必要刻意拖延,一切按章办事最好。
送走程潇,许嘉宁一个人回到客厅。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整个房间染成暖金色,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拿起手机,看着银行APP里那笔刚刚入账不久、属于罗浩的“欠款”,又看了看那份决定房子归属的协议。
钱债两清,物归原主。
纠缠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似乎就是为了换回这本该如此的局面。
她走到玄关,看着那个曾经堆满罗浩物品的角落,如今空空如也。她又环顾这个真正意义上完全属于她自己的空间。
虽然过程鲜血淋漓,但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协议签署后的日子,忽然变得异常平静。罗浩和他家人彻底从许嘉宁的世界里消失了,像退潮后沙滩上被抹平的痕迹。
许嘉宁的生活重心回到了正轨。她请了年假,没有远行,只是待在家里,一点点擦拭、整理、重新布置这个彻底属于她的空间。
她换掉了客厅那盏罗浩喜欢的、造型夸张的水晶灯,换成了简洁温暖的吸顶灯。她把书房里那张双人书桌搬走,换上了一张更小巧实用的单人桌。她把衣柜里另一半空出来的位置,整齐地收纳进换季的被褥。
过程缓慢,却带着一种治愈的力量。每一点改变,都像是在为自己的新生活举行一个微小的仪式。
一个周末的午后,阳光正好。她正在阳台给几盆新买的绿萝浇水,手机响了。是一个关系不错的前同事,如今在另一家公司做得风生水起。
“嘉宁,没打扰你吧?”对方寒暄了几句,切入正题,“听说你最近……嗯,忙完了?”
消息传得真快。许嘉宁笑了笑:“嗯,差不多了。”
“那就好。”前同事语气轻快起来,“跟你说个正事,我们这边有个新项目启动了,缺个掌舵的,老大第一个就想到你。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出来聊聊?薪资和平台,绝对比你现在强。”
许嘉宁握着水壶的手顿了顿。这是个意料之外的机会。她之前因为筹备婚礼和买房,确实有段时间在工作上趋于保守。
她看着阳台上生机勃勃的绿萝,叶片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好啊。”她听到自己清晰而平静的声音,“什么时候方便?我随时可以。”
挂断电话,她靠在阳台栏杆上,望着楼下繁华的街景。微风拂过脸颊,带着初夏特有的暖意。
生活并没有因为一段糟糕的关系而停滞不前。它只是换了一个轨道,继续向前奔驰,甚至可能通往更开阔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不再有窒闷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轻松和隐隐的期待。
过去已矣,未来可期。
几个月后的一个傍晚,许嘉宁站在新家的落地窗前。
这套用补偿款付了首付的小公寓,面积不大,但视野极好,能望见城市璀璨的灯火和远处蜿蜒的江面。她按照自己的喜好一点点布置,原木色的地板,暖黄色的灯光,书架塞得满满当当,阳台上的绿植生机勃勃。
这里没有一丝一毫属于过去的阴影,每一寸空气都只属于她自己。
手机响起,是母亲发来的视频通话。屏幕那头,母亲笑意盈盈,背景是家里温暖的厨房。
“宁宁,吃饭了没?看看妈今天炖了你最爱喝的汤。”母亲将镜头对准咕嘟冒气的砂锅,热气氤氲,“新家都收拾好了吗?什么时候回家来住几天?”
“收拾好了,妈。下周不忙就回去。”许嘉宁笑着将镜头转向窗外,“你看,夜景还不错吧。”
“好看好看!我女儿自己有房了,比什么都强!”母亲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欣慰和骄傲,绝口不再提那段糟心的过往。
挂了电话,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许嘉宁给自己倒了杯温水,窝在柔软的沙发里。
她想起那个曾让她心力交瘁的婚房,想起罗浩母子歇斯底里的脸,想起那段冰冷的录音和厚厚的账单……一切仿佛已经很久远,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模糊了细节,只剩下一个提醒她曾经清醒挣脱的轮廓。
过程固然痛苦,但结果令人释然。她保住了自己的财产,更守住了自己的尊严和底线。
窗外,城市的灯光温柔闪烁,如同铺开的星河。
她轻轻抿了一口水,水温正好。
过去的戏码已然落幕,而她的人生新篇,才刚刚铺开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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